「所謂微型,依我的理解和體驗,就是細節在數量上的最大濃縮,以一兩個細節表現一個完整的故事,這就是微型小說。……微型小說可以是短篇小說的極致,集中體現了細節和文字的魔力。所以認為微型小說是初學寫作者最佳練筆體裁,實在是莫大的錯誤。」王璞:《怎樣寫小說--小說創作十二講》(香港:匡智,2008),頁40-41。



2011年7月20日 星期三

還有我 - 郎懷中

還有我 郎懷中

  老爸遭遇車禍離世。我收到來電後,立刻掛斷電話,擱下手上的工作,陪伴老媽到殮房認屍。老媽一掀開覆蓋遺體的帆布,頓時渾身打顫,哭成淚人。我見他泣不成聲,唯有強忍淚水,絮語安慰:「還有我。還有我。媽,沒關係,我來照顧你。」

  老媽似乎沒把我的話放在心內。他扭過頭來凝視我,欲言又止,然後伏在我的肩上,哭得更厲害。

  接下來的幾天,我不許老媽碰父親的身後事。我勸他像平日一樣打理家務、買菜弄飯、餵飼金魚、接孫放學……唯恐他無所事事,忽萌淚意,無處話淒涼。

  沒想到父親的葬禮手續繁複。我平時連患上重感冒也不肯請假,這次卻為父親的身後事不得不休息一星期,破了五年來的記錄。我天天奔波勞碌,從認領遺體,到辦理死亡證,預訂殯儀館,申請火葬場,通知親友,找骨灰龕,都一手包辦。我不許母親為葬禮煩憂。每一次他問我葬禮辦得如何,我都對他說:「媽!別憂心。都妥當,都妥當了。」

  老媽仍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每次聽後他都搖搖頭,嘆嘆氣,然後繼續幹活。我想,老媽一定還沒有恢復過來吧。

  葬禮那天,母親穿上我預先挑好的喪服,坐在我編排的座位。我勸他不要跟親友打招呼,以免壞了心情。我剛轉身要接待親友時,母親握著我的手凝望我,眼窩埋藏許多心事,但嘴裡沒吐半個字……

  忽然姑媽推門闊步而至。她上前打岔問候,高聲對母親叫嚷:「妹妹啊妹妹,你心情如何了?」我聽見他刺耳的聲音,急忙轉過身來,用兩臂左右伸展攔著他,說:「老人家心情還沒有平復,你還是下次才……」

  不料,我還未說完,老媽便從後撲上來擁抱我,在我耳邊淡淡地說:「孩子,沒平復的人是你。」

  我轉過頭去,嗅見母親的溫暖,眼底一熱,湧出睙來。我赫然發現,這一哭,是老爸逝世以來的第一次……

  老媽緊緊地摟著我,輕柔地說:「還有我。還有我。」

(二零一一年七月二十日.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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