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微型,依我的理解和體驗,就是細節在數量上的最大濃縮,以一兩個細節表現一個完整的故事,這就是微型小說。……微型小說可以是短篇小說的極致,集中體現了細節和文字的魔力。所以認為微型小說是初學寫作者最佳練筆體裁,實在是莫大的錯誤。」王璞:《怎樣寫小說--小說創作十二講》(香港:匡智,2008),頁40-41。



2005年7月25日 星期一

花 - 阿騰

花 阿騰

帝豪大廈附近有處公園,是混凝土城市中的綠洲。司徒永恆每次下班回家都經過那裡。

二月八日除夕夜,阿恆如常下班回家。他走路時永遠低頭默默地走,今天發現上星期才鋪好的紅磚路竟然變成黃澄澄的。細細看,原來是一瓣瓣殘缺不全的黃花,再抑首一望,一臉錯愕:「噢!我從來不知道這裡有棵黃花樹呢!」

黃花片片落下,好像漫天粉蝶飛舞。阿恆想起阿蘭,「如果我和她在前面的涼亭共賞黃花飄飄,她一定樂透了。」

駐足五分鐘,永恆繼續回家。一片完整無缺的黃花悄悄飄入阿恆的紙袋裡。

***

初二夜,佘至蘭抬頭抑天,沒有黃花紛飛,卻有煙火迷濛。

煙火爆發聲與人聲夾雜,「轟隆隆」和「嘩嘩」一時此起彼落,一時紛紜雜沓。阿蘭在人潮中獨個兒抑望。黃粉粉、金閃閃的火屑鋪滿天空,鑲成一道天河,她心裡想:「將來有了男朋友,一定要手拖手眺望牛郎織女。」

***

司徒永恆寫了一封信。原稿紙上每一個方格上都填滿了,餘下中間那道「楚河漢界」留白。寫完了,省覽一遍,驚訝自己的思緒澎湃,竟然一下子寫了五張紙,約莫二千字。心裡想:「阿蘭阿蘭,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

***

今天是假期,郵差不派信,不過阿蘭條件反射地打開郵箱看看,發現裡面有個白色信封,沒有郵票也沒有郵戳。上面寫著:

帝豪華庭十二樓A室
佘至蘭收


回家後,阿蘭剪開信封,掀開信紙。雖然白信紙上面鋪滿密密麻麻的普藍色墨水字,但是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右下角那朵乾壓的玫瑰。阿蘭一字一句細心地看,又以指尖細細摸清楚那朵標本。她整塊臉蛋熱烘烘,口裡說:「這個年代,哪有人親筆寫信?」心裡卻想:「討厭!看得心都麻了。」

撥了電話給寫信的人,談不夠兩分鐘便掛斷了。阿蘭換上一件最喜愛的衣服,嘴角甜絲絲的。

***

十二樓A室和B室的兩道門剛好一同打開,二人同時踏出家門,司徒永恆和佘至蘭四目交投。對望一秒鐘,佘至蘭眨一眨眼,關上門,就擦過永恆的身邊離開了。

司徒永恆六神無主,立即回頭入屋喘幾口氣,心臟呯呯地跳。「剛才她對著我笑?」、「她留意我嗎?」心裡又緊張又興奮,慢慢卻變成猶疑、踟躕、擔憂,最後他決定把信件放在抽屜裡面。

過幾天,司徒永恆發現紙袋裡有一朵乾枯凋零,變成褐色的黃花。他隨手丟掉了。

(二零零五年七月二十五日.香港)

2005年7月8日 星期五

錢財身外物 - 阿騰

錢財身外物 阿騰

四位富太太興高采烈地攻取四方城。

黃太輕輕抽一張麻將,擺在自己胸前,再用力往綠色鵝絨面的桌子一聲拍下去,差點震垮前面一排排的麻將。她摸一摸麻將,笑逐顏開,立即翻開十四張牌子--自摸、清一色、對對碰、門前清,共十二番。她五官扭成一團,笑嘻嘻地對眾人說:「錢財身外物……」

陳太和羅太都心有不甘。尤其是陳太,她翹起嘴巴將幾張一百元紙幣遞給黃太的時候,也說:「錢財身外物?」塗得通紅的兩唇和紅紅的鈔票相映成趣。

劉太身經百戰,對輸輸贏贏已經不再計較了。她對著陳太微微笑道:「錢財身外物。」

四人推倒用麻將造成的牆垣,八隻手將東倒西歪的象牙磚塊撥來撥去,鏗鏘聲此起彼落,圍城很快又給重建起來。

黃太的運氣真夠瞧!打開十四張麻將排排看--竟然是天糊!她抬頭大嚷,高興得不得了,就突然心臟病發,往後仰倒地上。

其他人都嚇呆了,只有羅太最冷靜。她瞄一瞄地上的黃太,毫不客氣地說:「錢財身外物!」

(二零零五年七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