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 - 阿騰

婚宴　　阿騰

一對新人在宴會廳裡舉行婚宴。來慶賀的人甚多，這邊來那邊去，人人都忙得團團轉。他們有的忙著拍照，有的忙著聊電話，有的忙著打麻將，有的忙著對著電子手帳指指劃劃，沒有一個人能夠騰出空檔來對一對新郎新娘說句恭賀的話。角落裡的男人也不例外。他一邊來回踱步，一邊對著手機說話，看起來非常忙碌。他的聲線太小，旁邊的人又各忙各的，根本沒有人留意到他在談的是甚麼事情。他低聲對著手機說：「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對你的感情是真實的。難道你不也是嗎？不要否定自己的感覺！我告訴你，即使要放棄自己的太太、放棄自己的兒子、放棄我所有的家人也好，我也要跟你一起。」

人群之中鑽進來一個穿著西服的男孩。他一看到角落裡的男人，便連跑帶跳地衝過去，嚷說：「爸！這些人要打麻將打到甚麼時候？我快餓死啦！」

那男人掩著話筒，轉過頭對兒子說：「快的啦！爸爸有正經的事情要談，你到那邊跟堂妹妹玩吧！」等兒子離開，確保周圍沒有人聽得見他的話之後，那男人才敢再次對著話筒說話。他把聲線壓得更低：「今天晚上我就會跟太太說清楚。過了今晚，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男人的聲音越說越小，他多次對著話筒強調道：「總之你一定要相信我。」

***

宴會廳外的洗手間內，一個女人躲在廁格內。他掩上門，靠著牆壁，對著手機低喃：「不行！他已經知道了。」說完，眼前的事物立時變得模糊一片。他輕聲啜泣：「他說，只要我和你斷絕來往的話，他可以既往不究，甚麼事情都當作沒有發生一樣。畢竟你是他的哥哥，他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他舉起左手，仰首看看無名指上的戒指。戒指上雖嵌著芝麻般大小的鑽石，但在水晶吊燈下閃閃發亮，比燈飾更加耀眼。他繼續說：「我很愛我的丈夫，我很愛我的女兒，但我也很愛你。然而你是我的哥哥，我是你的弟婦，你我不過是親戚，就此而已。」

女人凝視手上的鑽戒，根本沒有聽得進電話旁邊那重覆百遍、千遍、萬遍的話。他下定決心結束對話：「你以後不要再打電話給我。」說完，雙手掩著臉龐飲泣，身體不住地打顫。

他的眼淚在指縫間匯集成珠，沿著手肘，一滴一滴地殞落。

***

穿著西服的男孩不過十歲，沒有一刻是坐著不動的，而且走路的時候永遠邊跑邊跳。也就因為這個緣故，他的頭髮都給汗水沾濕了，並且兩旁的臉兒通紅一片。無瑕的純真在他的臉蛋上表露無遺。

「堂妹！有甚麼好玩的？」

「沒甚麼好玩。」

「我快悶死啦，快想一點玩的東西。」

「哪……玩家家酒吧！」

「女孩子的玩意我不要，倒不如我們扮作新郎新娘，怎麼樣？」

「也好！」

二人依著婚宴上的新人裝模作樣。才過五分鐘，二人已經玩得忘形。西服男孩道：「堂妹，等你長大之後，我要娶你。」

小女孩咯咯地笑起來：「一言為定。」

（二零零七年十月二十七日）

（二零零七年十月二十八日修)

他名叫莉莉 - 阿騰

他名叫莉莉　　阿騰

莉莉沒有想過他的世界居然那麼渺小。

***

莉莉走進一條死胡同。道旁沒有街燈，兩邊樓宇透過來的燈光昏沉欲滅。這裡遍地濕漉漉，並且傳來一陣陣的異味。走熟這巷子的人經過時，一定會低著頭往前走，第一是怕不經意踏著那些飛竄不息的溝渠老鼠，第二是怕一個不小心滑倒了，便弄得渾身污水尿糞，齷齪不已。

窄巷相逢，莉莉和迎面而來的那個男人碰個正著。兩人面面相覷。當他們彼此擦肩而過之後。那個男人忽然呼喊：「嗨！是阿蘭麼？」

莉莉立即轉過身來。他後退一步，瞪著眼，驚叫道：「甚麼？」暗淡的燈光剛好傾瀉在他的臉，叫那男人看得更清楚。

「難道你不是杜美蘭嗎？」

莉莉的眼睛睜得更圓：「你是誰？」

「是我！劉少龍！中學同學劉少龍。」少龍嘴角含笑地說。

「噢！原來是你！」莉莉歎一口氣，心裡想：「還以為是其他人呢……」

他倆談東談西，既說說工作又說說多年沒見的同學。最後劉少龍告訴杜美蘭自己的手機號碼。杜美蘭則說有空一定要約出來再見見面。兩人離別時，阿龍對阿蘭聳一聳眉梢，似乎另有一番含意，這下叫莉莉困惑不已。不過當他看見阿龍的身影在大街上的人群中消失之後，他鬆了一口氣。

這時他的胃腸傳來一陣絞痛。

「剛才一定是太緊張了吧！」他想：「唉！一遇到舊朋友，難免叫我神經緊張起來。」

***

莉莉繼續走，直到這條窄巷的盡頭。那裡有幢舊唐樓，上面掛著忽紅忽黃的招牌，周圍有聖誕燈飾圍繞著，晝夜閃爍不停，叫人目眩。莉莉凝望一下招牌，然後低頭沿著階梯拾級而上。他小心冀冀，步步為營，慎防腳下的四吋高跟鞋叫他一失去平衡就弄個人仰馬翻。

「咯！咯！咯！」他敲敲樓上的房間，說：「是我！」

房間裡的女人從防盜眼往外瞧，確保外面的人是莉莉之後，便打開門扉。那女人埋怨：「欸！美蘭，幹麼那麼遲？」

「我不是美蘭，我是莉莉！」

「對對對！工作的時候只能叫你莉莉罷。」女人嚷著：「唉！我真沒你辦法。阿玲和阿翠跟你一樣都是新來的，都沒有你這股牛脾氣。你聽我說，為了賺錢，這脾氣一定要改。」

「你別管我。」

「好啦好啦！剛才來了個年青男人，他光顧了阿翠，付了錢，說很滿意，下星期會再來。我給他看看你們的照片，好讓他挑一挑。當他一看到你的，就問我你叫甚麼名字。我告訴他你叫莉莉。他想了一回兒，就改說明天再來，指明一定要你服侍他。」那女人笑嘻嘻地繼續說：「我看他是個『色途老馬』呢！」

莉莉的老主顧除了年過六十的老爺爺，還是年過六十的老爺爺，所以莉莉狐疑許久，也想不出是誰。他問：「年紀怎麼樣？」

「跟你差不多。」那女人掏一掏口袋，把一張紙片遞給莉莉：「他還留下了名片給你！」

莉莉接過名片，更加困惑：「真奇怪！會光顧我們的人，怎會告訴我們真實姓名？」

莉莉低頭一看名片，臉色鉅變。原來上面印了三個大字－－劉少龍。

（二零零七年十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