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期報告 - 阿騰

中期報告　阿騰

「噠噠……」

阿凱從老闆的房間走出來之後，就坐在電腦面前忙著。

「噠……噠噠噠……」

一坐就坐了六個小時。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案前的咖啡原封不動，早就放涼了。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兩隻手在鍵盤上面游走，除了鍵盤聲之外，再沒有其他聲音。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喂！」

「甚麼？」阿凱收住那幾乎不聽使喚的手，轉過頭去喊道。

除了阿凱的房間之外，全公司的燈管都關掉了。阿凱伸長頸項、瞪著眼，從走廊觀望出去──不見一人，只見窗戶外邊透射進來的燈光，既昏黃又柔弱。阿凱有點疑惑。他非常肯定老闆、同事，甚至連清潔阿姨都已經下班回家，只剩下自己一人超時工作，沒道理會有其他人。「那麼──我一定是聽錯了！」阿凱想。

兩個星期之前，老闆給阿凱幾份往年的中期報告，又給他幾份檢討書和會議記錄，吩咐他一個月之內做好今年的中期報告，不可有誤。

阿凱一接過老闆手上的文件，兩眼便發出光芒。他認為平時工作恆常不變，沒甚麼機會，今次一定要把報告做得漂漂亮亮，爭取好表現。於是阿凱這十四天來一直坐在電腦面前打字，不敢怠慢。儘管肌肉疲勞、關節發痛，也不敢停頓。

伸一伸懶腰、甩甩疲軟的雙手，呷一口早已放涼的咖啡。阿凱決定繼續工作。正要把兩手放在鍵盤上的時候，不知從哪裡又來一聲：「喂！」

阿凱別過頭去再看：「的確是人聲沒錯，但是為何不見人？」於是他站起來巡視一圈。

「別四處瞧。是我，你的電腦。」

「甚麼？」阿凱脫口而出：「你別說笑了，電腦怎可能說話！」

「你別管。我只想說聲晚安而已。」

「晚安？你要睡嗎？你可別說笑了，香港人可不會早睡。況且這份文件對我太重要了，而明天還要向老闆交代我的工作進度，所以你千萬不能睡。」

「哎呀！這兩天你忘了關電腦便溜回家，今天又從早上九時正一直忙到晚上九時正，我的CPU連日運作不息，整個身體都像被火燒似的。我很渴望休息一下。本來今天當機兩遍，可以歇一歇，但是你又馬上開機。我實在太疲倦了。難道你的眼睛不睏嗎？你的腰板不累嗎？你的手指關節不疼嗎？」

阿凱有點疑惑。他眨一眨眼，發現眼眶一陣酸澀、腰板沒錯痠痛、手指關節確實腫痛。他不能否認電腦的話。忽然一陣睡意從後腦湧上，阿凱禁不住深深地打個呵欠，擠出兩滴眼淚。縱使明明知道自己的精神狀態不佳，但是他認為工作還得做下去，不能喘息。

忽然，阿凱好像想起甚麼：「慢著！整個身體像被火燒似的？你是不是主機板過熱？這可不是兒戲！你一定要支持下去，千萬不要壞機！」

「對！不過我捱不住啦！你也要好自為之，千萬別累壞身體，再……」還沒說完「再見」，顯示屏的畫面便閃了一下，接著匯成一顆白點，最後變得漆黑一片。壞機了。

阿凱幾乎瘋狂，不停地按著主機的開關：「糟了！糟了！糟了！全都化為烏有！」他抱頭尖叫：「怎麼辦？怎麼辦？為甚麼我那麼大意，竟然沒有做備份呢？」

電腦壞機的刺激對阿凱來說實在太大。血壓忽然上升令他的身體支撐不住，中風昏倒了。

翌日早上，同事發現阿凱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急忙把他送到醫院。

而因為中期報告的經手人急病送院，本來屬於阿凱的工作，不得不交給別人做。

老闆決定將這個艱難的任務交給阿強處理，更要他在剩餘的兩星期之內做好中期報告。當阿強從老闆接過燙手山芋的時候，他的兩眼同樣發出光芒，和阿凱一模一樣。

（二零零六年五月十四日．香港）

煉金術士 - 阿騰

煉金術士　　阿騰

周圍騰先生聽說綠洲國有位姓國的老先生。那位國先生諳習煉金之術，萬物手到拿來，都能煉成珍貴的金子。他知道後大感興趣，想求教國老先生，於是一口氣請了七天年假，坐飛機、騎駱駝趕往綠洲國，又四處打聽，終於找到老先生的住處。

「師傅，你能教導我一下煉金術嗎？」周圍騰先生揖手踘躬道。

「呵！呵！煉金之術其實很簡單……」國先生洋洋地說。他伸手摸一摸白鬍子，另一手則指著周圍騰先生的手：「祕訣在於『偷』！」

周圍騰先生大嚇一跳，不禁後退一步，連連搖動雙手：「甚麼？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做賊的了！」

「你放心好了。我這個『偷』既不違背天，又不違背地，也不違背人。這樣吧！你替我做幾天苦工，就會明白煉金之道的了。」

周圍騰先生和你一樣感到大惑不解。難道國先生想考驗他的誠意和耐性，要先勤勞報侍老師傅，學習堅忍，鍛鍊毅力，然後才肯認真教導煉金之法嗎？思前想後，周圍騰先生也無法猜透老師傅的意思，只好答應他的要求。

周圍騰先生每天按著指示打水種菜、餵飼駱駝、點火做飯，幾乎沒有休息過。一星期很快便過去了，老先生叫徒弟前來，笑嘻嘻地遞給他一枚銅錢，說：「這是你煉成的黃金，你可以回家了。」

周圍騰先生凝視手中那枚黃澄澄的銅錢，感到有點失望，他鼓起兩腮道：「這怎算是煉金之術？我不是要『煉成』工錢，我要求教的是萬物手到拿來都能變成黃金的煉金之法。」

老先生搖搖頭說：「你還不明白嗎？這幾天你澆灌用的水，餵詞駱駝用的樹葉，燒鍋用的柴枝，甚至維持生命所須用的食物，哪一樣出自你身？大自然的東西既然公有，我們隨意拿來作為己用，那當然算作『偷』了。然而只要『偷』得其法，善用大自然生生不息的資源，你就可以源源不絕地煉成黃金，創造財富了。所以說這個『偷』，就是我的煉金之道。」

周圍騰先生聽見老師的話，眼睛瞪得圓圓的，心裡懷疑國先生是不是砌詞胡混。

「你不要以為我在強辯，你的國家裡也有不少出色的煉金術士。例如列子，他早已參透創造財富之法，並且 *著書立說了。」

周圍騰先生想著想著，記起自己從前也讀過幾篇列子的文章，開始認同國先生的話。當他再看清楚手中那枚銅錢的時候，突然發現在陽光的照耀下，那銅錢竟然閃閃發亮，和金幣沒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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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列子　天瑞》

（二零零六年一月二日）